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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0章 三周目(3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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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0章 三周目(32)

貴女們便是去曲江, 也不可能和一般人一樣在外圍瞧著,而是點了曲江明月樓的二樓包廂,這兒和舉辦鹿鳴宴的鹿鳴苑只隔了一道淺淺的曲江岸邊。溪畔植著高大的杏花樹, 還有一座亭子,這時, 進士們便風雅地在身邊隔著水杯仿流觴曲水呢。

秋日的杏樹不比春天時滿枝丫的杏花粉雲, 但是碩果累累的, 卻也正與這些十年攻書,今朝得意的進士們一樣所過累累, 所以這一道風景也甚得大家喜歡。

清池來遲了。

她推門走進包廂時,貴女們就嘟囔起來了, 七嘴八舌地纏住了清池。“清池,你來得也太晚了, 我們大家就在等你一個人!”

“你剛才可是錯過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!”

“還記著我們春天在大雁塔遇見過的書生嗎?快看那——人家現在可是新科探花郎了。”

清池也是被這句話吸引的。

她倒是順著貴女們的視線瞧了過去, 果然在一眾人裏瞧到了鶴立雞群的青衣書生, 遠遠地瞧不起面容,光是看那身姿形容, 都會覺得, 他氣度定然不凡, 容貌定然俊美。

“……姜曜芳?”清池從自己的記憶裏翻出了整個人名,記憶已經模糊,不過倒是記得他確實是少見的美男子, 其容貌可以和蔣元、明清玉相較量了。

“原來清池你也關註著她啊。”窗邊的沈冰心說著, 不過那甜美的聲音總有些怪怪的。一會兒清池才反應過來,這大小姐是酸了。

清池漫不經心地道:“這個倒是沒有關註過, 只是春天的時候,恰巧知道他的名字。”

一聽到她的話, 沈冰心等貴女就想起了春天時候發生的事,這一顆心頓時也涼了大半。

“我們如今也知道了。”沈冰心還是一點都不服輸地說,不過那聲音怎麽聽起來都有一種外強中幹。

清池笑了笑,她這一笑,即便是容姿楚楚美貌的貴女中,都能再令得滿室生輝,珠寶玉氣。

“妹妹放心,你看中的人,難不過我還能跟你搶不成?”

“你……”心思被戳穿的沈冰心,頓時就鬧了一個大臉紅。“那又怎樣!”她咬牙說著,就是不知是為了要氣清池,還是幹脆就擺爛了。

可以說在座的貴女們其實都抱著和她同樣想法的不在少數,姜曜芳可是禦點探花郎,其容姿之美,才華之無雙,便正如他的名字,更難得的還是他至今無嫁娶,年僅十九。誰家女兒不動春思。被清池這樣一說穿,一時倒是更加熱鬧了。

不過她們此刻都圍著沈冰心,鬧她,倒也放了清池一馬。

清池瞧著那曲水邊的進士們,自然很快也在裏邊找到了她家三兄,他為人開朗,很有俠義之氣。幾乎何時身邊都圍滿了人。這時,卻辭別了朋友,而是去找杏樹下的青衣進士。看得出來,的確是對他喜愛得進,恨不得八拜之交了。

除了他,清池從小到大,也只在蔣英身上看見了一個人。

沒錯,那就是——李嘆。

這姜曜芳隱隱地,倒是牽引了他的興趣。

清池回想了一下,只記得……這是一個奇怪的人。

噗……她忍不住被自己逗笑起來了,到底大雁塔他們到底說了些什麽,這人居然給她一種奇怪的感覺?

只記得,他是天真之中又透著一種古怪,很純情,但是又意外的有其他的癖好。

算了,反正以後也不會再見的人。

宋純思有事沒來,這群貴女中,她唯一熟悉的人不在,瞧了這些風景後,清池便覺得有些無趣了。

找了一個借口便離去了。

她不知道,她那時在窗前的身影卻一直落在了鹿鳴苑參宴的進士心中。

“那位小姐遠遠地瞧著,便也是國色啊。就是不知是哪家的?”

“這個啊,你別就別想了,這位嬌客……是玉真公主身邊的在室弟子,也是國師大人照拂的人。”旁知曉一說起這,一些高門子弟便都知道了是誰了。

“是她啊。這位嬌客,可是咱們李進士的妹妹呢。”

“若是能娶得這樣的絕色,在配上今日的得意,當才不枉人生。”有進士嘆道。

“那你就別做夢了。人家可是有婚約的,還是蔣國公的公子。”

在一邊聽著的李英有些不難煩了,“你們可別一直說我妹妹了,女孩兒的事情是隨便在外面說的?”

被李英這麽一說,他們都有點訕訕。

只有一道身影一直沒有搭話,目光也一直沒有收回,他好似一直在瞥著那杏花樹,沒有人知道他是透過那杏花樹在瞧著什麽。

之前那只孤傲的鶴也仿佛真正地踏入了人間的辛酸苦辣當中。

姜曜芳溫吞地收回視線。

年輕的探花,挺拔如青竹,又似霜凝雪塑般的清寒。似一般待人翻閱的書卷。

“我們又見面了。”他低頭,輕輕地說著。只是他不明白,明明她也是來見他的,為何那麽早便離開了,一次面都不見了。

“姜兄,姜兄……”李英見他一直在發呆,還以為還是在因為殿試時發生的事情在郁悶呢。

姜曜芳擡首,又恢覆了從前的樣子。“我無事,李兄。”

只不過這一次,他終於可以見她了。

*

次日,公主那邊的人上門了,要請她過去公主府一趟。

清池蹙了蹙眉,反正每次她去公主府就肯定沒有好事。公主時不時就要醋了一下的,時至今日,她已經習慣了。反正她也不能不見寧司君不是。每個月也總是要見一面的。

但每次見到公主時,玉真公主那註視著她的眼神也太覆雜了,叫她頭皮發麻。譬如眼前。軟榻上的公主閑散地躺著,旁邊三四個丫鬟給她捏肩捶背敲腳的。

那年輕美艷的臉龐上有過不耐煩。“行了,你們都退下吧。我和月魄說說話。”

宮人們退下後。躺在軟榻上的公主喚她起身,“坐著吧。”

清池不知公主要做什麽,一時頂著她的視線,也有點頭皮發麻地應了下來,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。

“最近過得如何?功課……道君也寫了信給我,挺不錯的。”說起來,這可以說是道袍事件後,第一次公主這般的和顏悅色地和她說話。“當初本宮就是瞧見了你的這一點,你做得很好,以後也該多加勉力。”

“月魄尊女君的話。”清池不卑不亢地說著。

玉真公主的視線凝在她的臉上,那一張花容月貌都不可比擬的容顏,讓她覺得刺眼,尤其是在早上梳妝的時候,她竟然發現了自己眼角下有幾分皺紋。這從小看到大的小輩,卻生得越來越美,每見一面,她都一種自己年華漸去的感覺。叫她心底就更加不舒服了。

而寧司君對清池的那種特別對待,就更加加劇了她內心的恐懼感。

“女君……?”清池小聲地喚。

玉真公主也醒神了過來,收回了那視線,口吻還是那種長輩的。“其實本宮這次喚你過來,也是要說一件事。等過了八月十五,你便和我一起回仙人臺。”

這時倒是不問她的意見了,而是直接了當地說著。

清池有些意外,但是又不是那麽意外。蔣元才離開多久,她這邊就上山?清池隱隱覺得,他在這裏邊做了什麽。不過,又想起之前寧司君的話,早在夏天的時候,他就和她說過了,秋天時回去。

合著,這都是被他們算計好了的吧。

清池低頭道:“是。”

玉真公主向來喜歡大大方方的人,清池著怯怯懦懦的樣子,就讓她皺了皺眉頭。這心裏頭不知怎麽地也舒服多了。

瓊霄那樣的人,即便是喜歡,也不會喜歡她這樣的。更何況在她心中出塵絕世的道君又怎麽可能對世間的女子動心呢。否則,她也不會等了近十年。

玉真公主幽幽地嘆。

清池即便不用瞧,也知道她在想什麽。

負心漢啊,寧司君!

她暗暗翻了一個白眼。不懂玉真公主到底是瞧見了什麽,要說容貌,寧司君也是勝在那一身神神道道的氣質,仙子至極,其實剝開一看就是一個黑心的。

喜歡誰不好,喜歡他便是自找苦吃。

“既然你也沒話,那便這般說定了。”玉真公主有些不大願意見到她,這也是這個月開始,清池才發現的。

說實話,清池也不大願意見到她。

玉真公主讓鯉兒送她離開的時候,她也是松了一口氣。不過在穿過游廊的時候,鯉兒的話又讓她輕松了不起來。“李小姐,公主今兒早上晨起梳妝的時候,瞧了鏡子好大半天,就連侍奉她梳頭發的如意也被扇了一巴掌。大抵就是因為眼角的細紋。”

清池聽出了她提醒的意思,蹙了蹙眉,“可公主如今不過二十八啊,這……”

鯉兒瞧了瞧她,那打量的視線讓清池有點不舒服,“任是誰在小姐面前,總也不由地覺得自己身上的缺點被放大了。這一點,說起來,倒是小姐的不對了。”

鯉兒的這番話可以說是強詞奪理。但是公主就算是強詞奪理,也不會有人覺得她說的有錯。

她對上鯉兒似笑非笑的面容就知道了。“鯉兒姐姐,我知曉了。”

鯉兒又道:“公主一顆心都吊在道君身上,有時你也要體諒才是。”

清池心裏微嗤,體諒?從來沒聽說過這麽無恥的話,她到如今,倒是時時刻刻都體諒著他人,那誰又曾體諒她了?

離開公主府後,清池便覺得心裏有一團郁氣。坐在馬車裏時,不必不覺她便喚了馬夫。

“去勝園。”

馬夫聽著這個時隔一月有餘的名字,還楞了一下,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。不是回府,而是去勝園嗎?

他知道,小姐這會兒的心情不大好。就連隨身的丫鬟也不敢說話呢。自然更不敢問是不是說錯了地方。索性馬鞭一抽,帶著馬嚼頭的馬兒一吃疼便跑了起來。

待見到熟悉的風景時,清池才回過神來,從自己的思緒裏醒來。“怎麽來了明昌坊了?”陪坐在車裏的般般這才開口道:“小姐,方才是您要來的。”

清池臉上微微露出一些懊惱,“那邊是我說錯了。”

勝園已經物是人非,畫樓人空,她便是過來,又有什麽好瞧的呢?

“小姐,這明昌坊的人多,您還是要避一下。”般般說著,還取了一方冪籬遞給她。

般般這種大驚小怪,清池也蠻配合她的。戴上了淡青色的青羅冪籬,也遮住她玲瓏有致的身形,就連那芙蓉面也隱約地瞧不清了。

般般稍微替清池整理了一下。“小姐,好了。”

馬車停下來的時候,般般先下了車,扶著她從馬車上下來。

“小姐小心……”

再瞧見牌匾上勝園二字,清池也有一種隔世般的恍惚。“小姐……”

“嗯,我們進去瞧瞧。”既然來了,也不能隔門不入是吧。明清玉的事情雖然遺憾,但是總是過去了事情,她都已經決定放下了,就不能一直在心頭掛念著。

守門的人,瞧見她也極是意外,甚至是受寵若驚般的驚喜。“李小姐,您來了啊。快請進!”

每次清池來,不是冪籬,就是面紗,他都習慣了,也知道一般這樣打扮的過來,準是她沒錯。

果然清池的聲音響起時,又確定了就是這麽一回事。

“嗯。”

在清池兩人走了進去時,守門人又仿佛想起了什麽般了,道:“李小姐,方才來了兩位客人相看宅子呢。萬管家現在就在陪著。”

清池的繡花鞋踩在青石板路上停頓了一下,冪籬下那窈窕的身形也仿佛僵硬了一下。離她最近的般般是最能感受到了這一點的。

不知過去住在這裏的人到底是誰?叫小姐如此念念不忘?般般侍奉在清池面前,她這樣的反常,也叫她擔心不已。

好在,清池也只是頓了這麽一下就收斂了。

勝園掛出去這麽久了,有人來瞧,不是挺正常的。她對自己說,遲早都是要這麽一日的。她今日,不過碰巧。

清池幽幽地嘆了一聲。

“小姐……”般般聽到了她這一聲嘆息。

“我們去畫樓瞧瞧。”清池已經恢覆了原來的模樣,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來。

起碼,畫樓,這最後一面還是要見見的。

兩個多月沒見,畫樓還是那樣。一切如舊。萬管家應該時常有讓人打掃,但是所有的物件全在遠處,包括那見了會讓她覺得刺眼的壞琴。

般般也瞧見了,不免疼惜地道:“多好的一架琴啊,怎麽就琴弦斷成這個樣子。”

清池面帶冪籬,也許是沒人瞧得見,所以她自己也就放縱了那些情緒的出現。

這些雪墨紗已經舊了,可惜這一次,不會再有一個人重新換成新的了。

偌大的畫樓內,除了般般時而嘆惋的聲音,就只有艷麗的秋陽,和穿過室內的風悄然在應和。

樓下的萱草花都已經雕謝了。

過去的風景,還有過去的人,以後都會永遠定格成心頭的記憶吧。

“走吧,我們回去。”清池說。她不能放縱著自己一直在這種情緒當中。

只是在下樓的時候,卻遇見了不該出現在此地的人。便是般般都久久不能收回目光,尤其是在那一身雨過天青袍色的年輕人身上。

陪同在他身邊的萬管家和李英也同時看向她們主仆而已。

萬管家倒是知道清池的身份,所以沒有開口,只是額頭上都快冒了點熱汗。小姐怎麽偏偏這個時候來了。

“般般?”李英驚詫地說。

“奴婢見過三公子。”般般也很意外啊,三公子怎麽也在,還和探花郎在一起。

李英馬上就知道了這戴著冪籬的就是他家五妹。當時礙於身邊的人,礙於男女之妨,尤其是貴女的那些講究,所以他也沒有第一時間問候清池。

清池但是一直留意到這位探花郎的視線一直落在了自己的身上,還不是那種不經意的視線,而是明晃晃的,專心致志的,也瞧得人有些毛骨悚然的視線。太過熱情了點。讓清池有點費解。

“三兄。”

李英松了一口氣,雖然不知道妹妹怎麽在這,但她願意說話,那就是可以在姜曜芳面面前介紹的。

“五妹……你們認識?”李英正想給姜曜芳介紹呢,就發覺到了倆之間那種奇怪的氣氛,也不由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嘴。

“三兄說笑了,我是閨門中人,怎生認識探花郎?”清池聲音含笑,冪籬遮去了她的模樣,但也可見那此刻是多麽的嬌俏可愛。

李英咳了一聲。

姜曜芳就是不明白同僚的提醒,即便無法窺得她的真容,也並沒有收回視線,反而在清池說了這句不認識以後,那雙眼睛裏也出現了不解的情緒。

清池正是因為看破了這一點,才立即繼續道:“不過,也許曾經在哪兒見過也說不定。探花郎這般看著我,可是想起了誰啊?”

她現在總算是知道了,為何她心裏給他的評價是一個奇怪的人。

他不知道有時候要避嫌啊?

就算沒去過風月場所,難道還從來沒有和姊妹相處過?

清池暗暗地打量著他。氣質的確是讀書人的那種清雅,不過他的這種清雅,又有些遺世獨立之感,仿佛似崖邊的茶,聞之清香,不可采也。若問為何不能采,那便是這是一個刺頭兒。

“也許……是吧。”他也忽而冷了下來,而對李英說。

李英有些摸不著頭腦,不過他們一行人都站在這裏也不是什麽事。好在萬管家立即便請他們到了一邊的涼亭裏喝茶。

香茗其香,其實也比不得眼前人之動人。

清池沒有喝茶,而是瞥著姜曜芳。說起美人,尤其是美男子,她也算見過不少了,可是過去不過是一面之緣,便在她的心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清池即便是忘了他,這時又見了,記憶也被喚醒了。

也許是方才的事,他也冷淡了下來,喝茶靜靜,時不時答李英一句話。

清池已經發現了,他們倆的對話,都是自家三兄趕著上去的。一個高冷,一個熱情。清池有點無語,三兄幹嘛這麽舔/狗啊。

李英發現她的視線後,也有點不好意思。

倒是清池開口說:“三兄,你們是過來看房子的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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